Sunday 25 August 2013

以複調文本的角度看《暗殺Q1…GO》

最近真是太不長進,老是喜歡挖舊文。這篇是2003年十月演出後寫的感想,《暗殺Q1…GO》仍是我一生至今唯一同一檔期付錢進場看兩次的戲。最先是發表在PTT,後來好像有刊載在台大的某個校內刊物但我忘記刊物名字了對不起0rz,是豔字嗎?。想當年我還有把這篇寄給根本不認識的阿常,以前怎麼都那麼直接啊。阿常有回一封充滿驚嘆號的信唷,可惜因為PTT有一次大爆炸,信就沒了。

以複調文本的角度看《暗殺Q1…GO》

  「主角」是一個獨立、自由、具有與作者同樣價值的感性存在,而「人物形象」則是作者塑造的「對象化了的客體」…[作者]並沒有沈默,沒有遁隱;他更沒有以權威的口氣和視角冷眼旁觀,高高在上,指手畫腳,把主角當成手中的傀儡代言人,作為自己的思想、情感的代言人或宣洩口。…作者的聲音與主角的聲音互相重疊,誰也不壓倒誰,在爭論、對話中構成了敘述話語的複調。(劉康《對話與喧囂》)


☆本文中出現的「劇作家」有三個,分別是李建常、戲中戲裡的劇作家角色、以及寫戲中戲讓戲外戲演員演的劇作家。(抱歉有點複雜,但是想不出更清楚的說法。)

《暗殺Q1…GO》是李建常的劇本,藉由戲中戲的形式來討論劇場現況,這次是第二次演出,但戲中戲的部分是更早以前李建常的畢業獨呈內容,他自己說,那是年少輕狂的作品,去年以及今年的新版劇本加入了戲外戲的部分,是對過去自己的一種反省。本文就從戲中戲的部分開始談起。

若單就戲中戲的劇情來看,李建常的自我評論算是相當中肯的:「年少輕狂」。以年輕人的驕傲為出發點,這個戲中戲清楚確實的用劇場人的身份傳達了對劇場的不滿與批判,但是不可避免的,這齣戲是(五年前)李建常的傳聲筒,雖然不至於淪落到說教,但作者與主角的聲音是一致的,即使主角在某種程度上誇張化了她的話語,但為的也是要達到諷刺的效果。在戲中戲的部分,主角是劇作家(不是李建常,是角色名),這一點毫無疑問,藉由笨殺手對劇場的不熟悉,一問一答把劇作家的的憤慨宣洩出來。讓人不禁覺得這戲中戲有些掛羊頭賣狗肉的嫌疑的地方在於,李建常利用了主角是劇作家的身份,合理化她的批判資格,主角不是導演、不是演員、不是舞監、不是服裝…而是「被欺壓的」劇作家。難道導演、演員…對劇場就都很滿意嗎,我認為這是被規避掉的問題,劇作家有充分的理由報復,雖然手段未免太激烈,但是其他類別的劇場人呢?說規避或許太言重,但至少也是個疏忽。無論如何,劇中劇是單音的文本,應該是無庸置疑的。

令人可喜的是,五年過後,李建常察覺到了當初這個戲的缺失,利用了戲中戲的後設手法處理掉了不只一個問題。戲中戲這伎倆在台灣劇場界可以說屢見不鮮了,一時有後設不值錢的感覺,換句話說就是老套。姑且不論這個老套手法該怎麼用才新,在《暗殺Q1…GO》中至少還算切題,畢竟這是一齣關於劇場的戲,演員跳脫角色,出來大發議論也還情有可原。戲外戲逆轉了戲中戲的角色,對現實不滿的男演員從配角的笨殺手搖身一變成為主角,而戲中戲的劇作家,則以女演員的身份跟男演員對話,劇作家—笨殺手的強弱很明顯,但女演員—男演員的平衡則顯出這個新版劇本的高明,若只是將原本的強弱逆轉,那麼這個戲中戲的思維模式就還是相當簡化,但是戲外戲並不如想像中單純,戲外戲一開始,男演員的理想與女演員的油條,似乎不可避免的又要把男演員解釋成(五年後)李建常的代言人,然而新加的片段(去年的版本沒有的)男女演員的前情侶關係將這個想法推翻了,這一段有讓角色的個性更立體化的功能,但更重要的是,男女演員對劇場的觀念與對愛情的觀念,若以單音文本的處理方式,則應該是一致的,但對劇場抱著理想的人男演員是情場的老油條(雖然沒有確切證據,不過給人這種印象),女演員則相反。這樣的安排也使觀眾、讀者對這個角色說的話產生質疑,並不是原以為的「加料、濫情」的情節。

另一方面,以演員身份來作控訴,正好也和戲中戲的劇作家的控訴相呼應,彌補了戲中戲的不足,男演員對「戲中戲的編劇」也有質疑,甚至對觀眾愛笑也有不少話要說,李建常特意安排導演缺席,雖然剝奪了導演的發言權,但導演的缺席是使戲外戲能夠進行的主因(導演在場則或許接下來的災難可以解決),同時也對劇場導演作了嘲弄(為什麼劇團排練、演出,導演都不在?)。

除了台上的兩個主角之外,另外還有神秘來賓演出的快遞員一角,也提供了一個觀察劇團演員的角度(一心想要教育觀眾的理想主義者面對需要被「教育」的人時的百般不耐)。非劇場人的快遞員,直接了當又異常準確的說出:「驕傲!」(這句劇本沒寫但是演出時有講),為劇場人下了一個註解。更有趣的是,快遞員問有沒有臨時演員的缺,而快遞員正是由臨時演員所演!

這齣「不完全劇場入門戲」(徐華謙語)提供了許多不同的角度、不同的聲音,讓人反思劇場的弊病與迷人之處,角色們的話我們都可以持保留態度,因為這些角色就像人一樣,也有言不由衷的時候,編劇所提供的是選擇,我們選擇去相信哪些、不相信哪些,就看我們對角色的認知,即使我們對角色們的真誠可能有一些懷疑,但是最後男演員的「我要叫醒你!」,還是頗讓人動容,也不得不回過頭來看劇場,開始思考劇場的意義了。

Saturday 3 August 2013

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? 你敢有聽著咱唱歌?

台語版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出現後得到廣大迴響,除了吳易澄醫師的翻譯十分高明之外,也因為苦悶的台灣人現在需要一首主題曲,在8/3日凱道送仲丘的遊行,大合唱這首「你敢有聽著咱的歌?」便是遊行的高潮之一。

在網路上看到有社運前輩批判公民1985的群眾喜愛這樣的革命歌曲,卻又反對革命言語和暴力行為,是自相矛盾。這真是一個非常有趣而且Brecht的粉絲(就是我XD)會搶著要討論的議題!

以Brecht史詩劇場(epic theatre)的論點來看,這首歌乃至於《悲慘世界》音樂劇的誕生完全是對革命的一種消解,就好像滿街的切格瓦拉T-shirts一樣,是經過了包裝的安全品,觀眾看完戲聽完歌,十分感動掉了淚,覺得好像自己也參加了劇中的熱血戰鬥,就可以回家洗洗睡了,不會去思考與參與真正的實際運動,這就是戲劇性劇場(dramatic theatre)的陰謀!而這也一直是《悲慘世界》這樣的名作受到的少數批評重點之一,尤其音樂劇又是最資本主義化的戲劇產品,其中的收編嫌疑是難以忽略的。

反面推論就是說,會對戲劇性劇場買帳的,通常也就是滿足於這種程度的參與的民眾,其行為的極限是表達意見和意識形態,離更進一步「鬥爭」的作為還很遙遠。遺憾的是,純粹意見表達很難讓一皮天下無難事的政府感到壓力,所以即使凱道上有十幾二十萬人,殺傷力仍只存在於一首無害的商業歌曲之中,總統的回應也當然僅止於「我聽到了」。

因此,唱「你敢有聽著咱的歌?」同時又乖乖繼續作不強烈反抗一點也不矛盾,甚至是理所必然的:革命已經在歌唱中達到滿足。革命歌曲在革命啟動才產生,在那之前,「你敢有聽著咱的歌?」暫時還不是。

不過,在身為Brecht粉絲之前,我更是一個台灣人以及O'Neill的超級粉絲,所以我還是更寧願相信戲劇/藝術/歌曲可以因為具有強大感染力而改變一個人的選擇(本人真人實證),也認為Brecht未必是全對的。我認為社運前輩們無須對台灣公民過早做出判斷並感到悲觀,平常不上街頭的公民這次傾巢而出,有不少必須先克服「不願表達意見」這層台灣人特有關卡(不論是出自自身或家人或其他壓力),那是一個我們無法肉眼辨識的心理行為,而終於敢唱至少勝過自始噤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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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敢有聽著咱的歌?」第一版
「你敢有聽著咱的歌?」正式合唱管弦版
公民1985聯盟在晚會前的精彩演說PTT八卦版kusoyyy逐字稿